折只小马陪陪她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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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4年,七年前的除夕夜,王铮亮先生在春晚的舞台上轻轻地唱着那首《时间都去哪儿了》。我的外婆弓着身子,听得很入神。我不清楚她是否听得分明,因为左耳的鼓膜是破损的;也不清楚能否明白电视的画面,因为双眼有斜视并且患了眼疾。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轻抚着手心一匹皱软的折纸马,眼里像放出猛烈的光彩。

那是我叠的一只红色的小马。下午的时候,她小心翼翼地凑过来,带着一团粉色的分辨不出模样的纸块在我面前晃动,好像兴奋地比划着什么。她很有趣味的说着一些话,我却听不很清楚。母亲说她是“大舌头”,说话总是含糊的。我很费力地辨认出了零落几个字,才懂得那是一匹纸马,又急切地想教会我,甚是兴奋。

其实当时我是很不快的。乡下人说“七岁八岁狗都嫌”。那正是顽皮的年纪,哪能沉得下心呢?况且我又极为嫌她的迂。她对电视里的东西不加思索的一并信任,又对家里人的话不以为意。那些繁琐之至的礼教和道理一一虔诚的信奉着,并且要求我守着这些规矩。至于这所谓的“纸马”,怕不又是什么新年辟邪的器物,用来祈福的罢?

我无可奈何地说道:“好吧!”她便豁然的哼哼大笑——她大笑起来的确是“哼哼”的声音,我便听不大明朗,可笑声中的畅快与舒朗却是极为明显的。她领着我缓慢地走到自己的房间,从一个锈斑斑的铁匣子下抽出两张平整的粉纸,上面的油墨都被蹭去了。我坐在床沿,看着她入神地摆弄着手里的纸片。外婆患了眼疾,手脚也不便利,做这类细活自然是相当吃力的。过年时节,我看她难得地穿了件平日舍不得穿的红色呢子,一双擦去灰的黑色女式皮靴。她小心翼翼地把一个角折至另一个角,可是发现歪斜了,又慌张地掀开,用两根指头撮起一个角落很努力地贴过去,再用掌心顺平、压实,一遍又一遍地往复着原来的动作。折至一半的时候,她突然愣住,努起嘴巴盯着手里的纸团,好像在极力地回想。我心里猛地泛上来一阵酸楚。

“我小的时节别个都不同我耍,就只有看着别个耍的份。没人同我耍,自己就插不上么子事。只是莫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记得这号玩意……”她支吾地说道,摩挲着揉皱的纸片,心里很轻松似的。我只是听见一阵难以分辨的模糊的字音和一节断断续续的往事。

我便依照她说的,竟然真的叠出了一匹小马。不过外婆手里的那匹却显得很萎靡,似是很苍老,还带着病痛。她尤其激动地表扬我的手多么灵巧,不像她,又老又笨拙,做不了什么事。她看上去很快乐,尽管眼神恍惚着却有亮晶晶的水光在闪动。我说:“外婆,你哭了!”像是触了电似的,她假装打了个哈欠,强硬地为自己辩解道:“没呢,没得呢!”我分明地看着她把眼神飘向别处,嘴唇微微地抽动着,紧紧地抿着。

“柴米油盐半辈子,转眼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了。”我坐在外婆一旁,电视里的人儿奏着钢琴曲,歌声洪亮且悠长。我拿着两只马儿在她面前摆弄。那双迷离的眼忽然变得炯炯起来,闪动着晶莹的泪花。

亲爱的外婆啊,让我变做一匹欢快的小马,陪您走过往后荒芜的年华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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